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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7年10月的广州，中山大学农林植物研究所的玻璃标本柜正在微微震动。
日军的轰炸声越来越近，51岁的陈焕镛捏着刚写好的信，手指关节发白。
这封信要寄给美国哈佛大学的梅尔教授，信里说"每日躲避3-4次轰炸，标本馆随时可能化为灰烬"。
这位留着八字胡的植物学家，此刻正面临一个要命的选择。
研究所里11万号标本、20万份复份标本，还有4000册图书，都是他18年来的心血。
展开剩余87%这些发黄的纸片上，藏着中国南方植物的秘密，随便毁了哪份，可能就永远失去了一个物种的记录。
这位能在战火中如此决绝的科学家，其实早就在中国植物学领域扎下了深根。
1919年从哈佛大学拿到硕士学位回国时，陈焕镛发现中国南方的植物研究几乎是片空白。
西方人跑到中国采标本，回国后起个洋名字就算发现新物种，这种事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在岭南大学任教时，他带着学生钻进十万大山。
白天采集标本被蚂蟥咬得满腿是血，晚上点着油灯压制标本。
有次从崖壁摔下来，怀里还紧紧抱着装标本的铁皮箱。
就这样跑了八年，他发表了200多个植物新类群，国际植物学界终于有了中国声音。
1929年创办中山大学农林植物研究所时，陈焕镛憋了股劲。
他要建一个中国人自己的植物学研究中心，从标本馆到图书馆再到90亩的植物园，全按国际一流标准来。
到1937年，这里已经成了东亚植物研究的重镇，梅尔教授参观后说"这是中国最有活力的植物学机构"。
1938年1月的广州已经能听到炮声，陈焕镛站在标本馆门口抽了半包烟。
校方总算同意把标本迁到香港，但一分钱都不肯出。
他跑遍广州的商号，跟以前采集标本时认识的药商、木材商借钱，甚至把妻子的首饰都拿去典当了。
那段时间他简直是拿命在拼。
每天凌晨带着学生打包标本，用油纸裹了三层再装进木箱，外面还得钉上铁皮。
日军飞机来轰炸时，他们就趴在木箱上躲防空洞。
有次炸弹落在隔壁楼，震碎了十几箱标本，陈焕镛心疼得蹲在地上掉眼泪。
1938年2月的香港九龙码头，十几个木箱堆在仓库门口。
陈焕镛看着工人把标本站稳当，突然想起临走前校长说的话，"这些枯草叶子值得这么拼命吗？"他当时没吭声，现在摸着木箱上"农林植物研究所"的字样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，等战争结束，这些"枯草叶子"会告诉后人中国人有多爱科学。
1941年12月8日早上，香港的防空警报响得格外凄厉。
陈焕镛刚走进仓库，就看到几个日本兵端着刺刀站在门口。
领头的军官指着标本箱哇哇叫，翻译过来说要征用仓库装军火。
陈焕镛张开双臂挡在箱子前，一字一句地说，"要烧要炸先过我这关。"
那段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。
仓库被日军封锁后，陈焕镛带着两个助手住在里面。
白天躲轰炸，晚上打着手电筒整理受潮的标本。
有次断粮三天，他们就煮仓库里的野草吃，边吃还边辨认这是哪个属哪个种。
助手问他怕不怕，他笑着说，"跟这些标本待久了，比跟老婆还亲，有它们陪着怕什么。
"
1942年春天的广州，伪广东省政府的人找上门时，陈焕镛正在整理从香港抢运回来的标本。
对方说只要把研究所迁回广州，经费全包还让他当教育厅长。
陈焕镛看着桌上被刺刀划破的标本夹，突然想起1922年在海南岛采集的第一份标本。
那年他差点从悬崖掉下去，是当地山民把他拉上来的。
这个决定让他后半辈子都背着骂名。
同意迁回广州后，报纸上骂他"汉奸学者"，以前的朋友见了他都绕道走。
有次在菜市场买菜，卖菜大妈认出他，把菜叶子扔他身上。
他回家跟女儿说，"爸爸可能做了件让别人误会的事，但等你们长大了就知道，有些东西比名声重要得多。
"
1945年8月15日那天，陈焕镛正在给标本换吸水纸，广播里突然传来日本投降的消息。
他手里的镊子"当啷"掉在桌上，这个在刺刀面前都没掉泪的硬汉，突然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。
那天他把所有标本都摊在院子里晾晒，阳光照在标签上"1938，香港"的字样，恍如隔世。
1954年的华南植物研究所，年轻学者围着陈焕镛看标本。
有人问他当年为什么不把标本运到国外保管，老人摘下老花镜擦了擦，"科学没有国界，但标本有家乡。
这些植物生在中国的土地上，它们的'家'就该在这里。
"现在标本馆里保存的14万份战时标本，每一份的标签背后都藏着一个故事。
2023年的华南植物园标本馆，年轻研究员轻轻打开1938年的标本箱。
泛黄的纸上，紫荆花依然保持着绽放的姿态，旁边有陈焕镛用铅笔写的小字，"烽火中得存，愿后辈珍重。
"玻璃展柜外，游客们对着这些"老古董"拍照，很少有人知道，八十多年前曾有人为它们赌上了一辈子的名节。
前几天整理老档案，看到陈焕镛1950年写的工作总结。
最后一页有行歪歪扭扭的字，"科学的种子总要有人护着，就算变成灰烬，也要让它落在中国的土地上。
"合上书窗前三配资平台，外面的阳光正好照在标本馆的玻璃幕墙上，那些曾经在战火中漂泊的植物灵魂，此刻正在阳光下安静地微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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